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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来容若一声喜极呼唤:「安乐,你醒了」
楚韵如为之一震,转头就往里去。其他几名秦国的女宫和总管太监也都是脸现喜色,兴奋之下,竟是连规矩也忘了,不经传唤,便直往里闯,纷乱间,几乎把整个屏风都给推倒了。好在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计较他们的无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床上那数日晕沉,堪堪醒来的安乐身上。
安乐的眼神幽幽,凝望着容若,轻轻道:「容若,你瘦了。」
「哪里有」容若摸摸自己的脸,强笑道:「你病糊涂了,我好得很呢,你要能快点好起来,陪我回京,我们就会很快胖起来的。」
安乐轻轻笑了,那笑容虚弱而苍白,她的声音那么低微,低得几乎听不见:「恐怕我是不行了」
「怎么会你不过是太劳累罢了。」楚韵如轻声劝慰:「好好休息几天,就能恢复了,到时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家」安乐眼神微微动了动,眸中渐渐有了些湿意,遥遥秦都,迢迢楚京,哪一处,是她的家乡眼前挚友,万里骨肉,又有谁才是她的亲人
「是啊,咱们一起回家,我大赦天下,为你祈福。」容若强忍着眼中的泪,勉力地微笑。
安乐轻轻一笑:「国家律法,岂可因一人一事而废,此事断断不可。我死之后」
容若大叫:「你不会死的。」
安乐被这一声喊震得眉头微蹙,低咳两声,脸色愈显苍白。
楚韵如狠狠瞪他一眼:「你胡闹什么」忙俯下身,轻轻拍拍安乐的胸,为她顺气。
容若再不敢出声,只怔怔站在那儿,惟眼中的悲痛无依,令人见之恻然,良久才痛道:「安乐,为什么这么傻如果在秦国时,你就好好治,也许不会」
安乐微笑摇头:「我知道,他们两个是对你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无论如何,我要保护他们,我要他们安全。」
楚韵如不得不用帕子掩了眼睛一会儿,这才能如常说话:「你太累了,别多说话,好好休息。」
安乐无力地摇头:「我若不说,怕是没机会说了,我死之后,就把我葬在这两国的边界吧」
容若声音已然哽咽:「你不会死,我不听你这些糊涂话」
安乐温柔地看着他,神色如看着一个任性得不肯面对事实的孩子:「不要为我难过,人谁无一死呢,我曾经得过你们这样倾心相待,便是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在这个世上,我不恨任何人,包括」
她语声一顿,然后道:「我已是秦国出嫁之女,又还没来得及踏进大楚皇宫,不必为我大兴宫室,大造陵墓,只要这边境之间的一抔黄土就够了。让我日日夜夜,可以守望两个国家,死若有知,我的魂灵,也会盼着两个国家的百姓能够康宁太平,我」
她凝视容若,眼神里有万千哀恳:「我只盼着,他年兵戈若起,无论是秦击楚,还是楚伐秦,大军都必须踏平我的坟墓才能再前进,我只盼着,那一刻,两国君王、臣子、百姓、军士,总有几人能想起,有一个弱女子,诚心诚意,盼着两国和睦,盼着两个国家,都不要再有人死于纷争,再不会有人的鲜血,流在这片土地上」
她话语悲凉如此,却又真诚如斯,房内不止容若和楚韵如伤心欲绝,秦国众人悲痛万分,就连一干楚人也都露出感动之色。
容若嘴唇颤动,想说话,却又说不得话,楚韵如早巳泣下成声,几个秦国女官和太监早巳哭拜于床前,有人伏地大哭,有人颤声相劝。
然而,安乐只是微微摇头,她仿佛要把最后一点生命的力量用尽一般,仍在努力地交待,只是她的呼吸已经越来越急促,语声也断断续续,十分艰难:「至于我的随嫁之人就让他们都回国去吧我已身死,又何必强留他们,永离故土替我传信给皇兄身死之难是我自己招来与他们无关,切切不可怪罪他们让他们」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至不可闻,而跪于床前的一干人等,无不叩首大哭,公主濒死时这一番交待,对她如此关爱的楚王必不违背,这等于是给了他们近千人一条光明的未来之路。
然而,安乐救得了旁人,却救不了自己。
她很努力地伸出手,却不知在虚空中有什么可以抓住。容若和楚韵如忙伸手各握住她一只手,用的力量那么大,那么大,仿佛想要将生命传递给她一股。
然而,安乐只是微微地笑,那样安详而宁静的笑意,徐徐在她苍白却美丽的容颜上展开。
安乐温柔的眼神一直凝望着容若和楚韵如,直到眸子渐渐失去焦距,渐渐透出灰白惨淡的死亡气息。她的眼神悠远而迷茫起来,不知是再也看不见任何事物,又或是穿越了无数空间,回到那座养育她十余年的美丽宫殿;又或是透过无限的时光距离,看到了许多许多年前,无邪的稚儿,水晶般的岁月。那个时候,他们相约一起长大,永不分离;那个时候,她的哥哥对她说,安乐,安乐,有哥哥在,你不要怕,哥哥会保护你
她微笑着轻轻动了动唇,唤出两个字。然而即使容若俯首在她耳边,也不曾听清,她唤的到底是什么。
在那最后的一刻,她呼唤了谁是容若,是纳兰,是皇兄,又或是大秦
然而,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是谁泣不成声,哭倒床前;是谁愤而击柱,指间鲜血淋漓;是谁痛哭失声,高呼不止;又是谁仰天长啸,悲愤莫名
这一切,她已经再也不会知道了。
大秦国以帝姬而许楚王,行至边境飞雪关,安乐公主因病而逝。
楚王伤心欲绝,数日之内憔悴几至不起。后又怒责平日最倚重之贴身侍卫萧性德,当着无数人的面,大声喝斥:「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众人劝之无效,萧性德单身独骑而去。其后楚王长守公主榻前,不肯相离半步,后得众大臣苦劝,方才忍痛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