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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弹劾奏章,更准确地说这是一本弹劾唐离的奏章。弹劾的内容从为官跋扈到在河东道挑起儒佛相争,再到结党营私打压边镇将领,甚至连唐离短暂的万年县令任上怠慢公事都没有放过。写就这本奏章的人明显是此中积年,是以言辞虽不激烈,但件件桩桩都是落于“实”处,以事为证。看似平和的言语下寄托遥深,几让人辩无可辩。
“不用看了,这本奏章乃是多人联名上本。至于联名之人是谁,朕已抹红了,你也无需知道。”正当唐离翻看最后一个单页想看清楚究竟是何人弹劾自己时,就听不知何时转过身来的玄宗淡淡说道。
“臣惶恐”早在翻阅奏章时已心下急转的唐离合上奏本片刻后俯首开言道:“臣不服”
“嗯”
“臣虽狂悖,但素来不曾欺压任一良善,这跋扈之罪臣实不敢领受”唐离的分辩刚到这里,就听玄宗淡淡的声音传来道:“那昨日理藩院中之事卿家有何话好说扶桑与新罗学子群相殴斗,如此大事卿家又是如何措置朕且不说你理事时的荒唐,朕只问你一句,你当日下令清查藩使时,可曾禀明上官你该不是忘了上面还有一个鸿胪卿正吧”
“身为佐贰之臣如此目无上官,这不是跋扈当日朕授你观风使职时,可曾一再言明是为巡视两河。你既不曾到河北,就此转入陇西,连朕的意思都敢违逆,这还不是跋扈”称呼有“卿家”变为“你”,玄宗的语气也愈发地冷淡起来,“当日你任万年县令近三月有余,上衙不过十七次,怠慢公事四字可是冤枉了你去岁除夕前后,你那大夫人频繁往来各官宦之家,且她所去处多为崔、卢、郑几大世家子弟府上,如此作为,结党二字能是冤屈这些也就罢了,你与杨国忠过从甚密,尔等所作所为竟使边镇将帅不安于位,这些,朕可曾都冤屈了你”言至最后时,年老之后执政以宽的玄宗竟少有的疾言厉色起来。
自己在万年县令任上上衙次数奏章中并不曾写明,只听玄宗此时竟一口说出十七这么精准的数字来,唐离已知此事大不简单,除了这本奏章之外,必然还有其他人在给自己上药。
玄宗年老倦政,平日里许多政事都是放给政事堂,且治政也崇尚道家黄老之学,以宽简无为为上。然则越是如此,一旦他真个动起怒来,越不可与之争辩,否则真可谓祸在不旋踵之间,唐离上次被杖就是显例。且人越老也越发固执,身为富有天下的玄宗就更是如此。
耳听玄宗句句责问,辩无可辩的唐离只是俯首道:“臣对陛下、对我大唐一片赤诚忠心天日可表,望陛下明鉴”
“但令家国重,岂令此身轻”心中这两句诗一闪而过,玄宗双眼又瞥过肩头的披风,在衣衫飘动中沉吟良久后道:“若非怜你才华,顾念着这份忠心,你今日也不会在这里。下去吧,朝廷随后自有旨意。”
言说至此,玄宗已缓缓踱步到了亭前,将要抬腿而下时,才又淡淡补充了一句道:“你自入仕以来,每次任职必是朕亲口许之。你才华尽有,只是日常行事时也该想想朕授你这些职司的用意所在。近日无需进宫了,在家好生读读书,教导好睿儿就好。”这番话说完,玄宗不再多说,也不曾招呼唐离随行,顾自下阶先去了。而在他肩上,依然覆着唐离的那袭披肩。
直到玄宗的身影远去不见,独自站在亭中的唐离脑中依旧多是茫然。刚才经历的一切实在来得太快,从玄宗的发难到最后没有说明的处分,这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如此诡异而不合常理。
依着亭子的栏杆站了许久,直到带着寒意的湖风吹得他心头宁静之后,唐离才迈步向宫城外走去。他的步子极缓,此时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分析玄宗此举的用意上。
按说,他自入仕以来几乎是一直都不曾远离宫城,平日的许多作为玄宗早已知道。譬如他入仕之初懒于政事,这在当初陪宴中玄宗说的可不是怠慢政事,反调笑着说他有魏晋名士气;又譬如在晋阳挑起佛儒相争,此事发生已久,当日他回京时玄宗并不曾理会,如今时隔数月之后却在此时突然提出,这不能不说是反常;再则,今天玄宗虽然对他用语严厉,然则似王缙牧马监之事却一字不见提起。若要说打压军镇,这实在是最为有利的证据,而这一条也是那本奏章中用墨最多的部分,玄宗刻意避过此事不提,就是原本反常的事情显得有些诡异了。
乱糟糟地想了许多也没个头绪,唐离索性放弃这些胡思乱想,只细细回忆咀嚼玄宗说过的每一个字儿。
理清自己入仕以来担任的官职,从太乐丞到观风使职,随后是现在的鸿胪少卿,自己所担任的职事共有的特点都是品级不低,但实权甚少而游离于真正的政治中心边缘,诚所谓时人口中的“清贵官”。捋清楚了这些,唐离心中蓦然灵光一闪道:“莫非玄宗现在并不想让我介入政事太近”
由此,唐离想到了玄宗指责自己时的最后两句,“你与杨国忠过从甚密,尔等所作所为竟使边镇将帅不安于位,这些,朕可曾都冤屈了你”联合以上的想法再将这两句话反复揣摩了许久,唐离感觉自己心中的迷雾已渐渐破开。
平衡,安抚,这依然是玄宗今日突兀之举的目的所在。虽然刚才那份奏章的联署名字已被玄宗抹红,但唐离现在几可肯定这折子必然跟范阳脱不开关系,而且不出意料之外的是,类似弹劾杨国忠的折子必定也少不了。
安禄山终究还是出手了而且既然是联署,想必这厮上这本折子的时候必定还联合有其他边镇将帅。倘若自己与杨国忠同遭弹劾,以如今朝中的形势而言,玄宗为保证实力均衡必定不会对唯一可堪与李党相抗衡的杨国忠处分过重,但这些边镇将帅却又不能不安抚,如此情势之下,自己就成了玄宗手中用于安抚边镇最好的棋子。
看玄宗最后要自己好生读读书的话音儿,只怕这次的处分轻不了,赋闲一段时间已是肯定无疑。想到这里,唐离不免喃喃自语道:“好歹能歇几个月了”自嘲一笑之中,他缓缓迈步出宫城承天门而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罢官
自承天门出了宫城,唐离也没再多耽搁,直接回府而去,毕竟他现在多少有点待罪之身的意思,在这个时间依然往来兵部就显得有些过于敏感了。
没去兵部,也没去现在依旧吵吵嚷嚷的鸿胪寺,唐离缓步出了皇城后就直接上了轩车吩咐回府。
坐在微微摇晃着的马车上,唐离犹自感慨着自己的大意,安禄山就是安禄山,即便现在准备着作反,他也是个蛰伏着的毒蛇,看似没什么动静儿,但一旦张了口就是毒性惊人。
马车到府,唐离下车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到后院儿,到了第三进院落时脚下一转就往书房而来。
刚一走进书房所在的小偏院儿,唐离就见到场院中刚刚放下石锁的小胖球儿及凉王李睿,在这初春的天气里,他俩却只穿着一身薄薄的白汗褂儿,额头上亮晶晶的全是汗珠,显然是刚进过大量运动后的结果。
教练这两人拳脚弓马的唐九上前见礼时,唐离笑着问道:“怎么样他们可还听话”
“听话,他们都比着练起来生怕落了后,李睿骨子里也倔强的很,身为王爷之尊能吃下这份苦倒还真不容易”,看着两人笑着解释了几句后,唐九复又吞吞吐吐道:“少爷,有件事你得帮我说说。”
见唐九如此,唐离自两个孩子身上收回了目光道:“说吧,什么事,别婆婆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