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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的面颊泄露出了心底的紧张。毕竟在此之前,她的舞台仅仅只是一个僻远州府,而现在却要在天下的中心,九五之尊驾前表演歌舞。对自己歌唱并没有太多信心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她此次表演的歌舞形式更是前所未闻,所有的这一切压力加在关关身上,使她这段时间几乎是彻夜不眠,若非此事是由唐离操办,关关只怕早就承受不住这漫天而来的压力而逃离开去。
而关关身后,则是一百零八人的男舞伎,他们是大型乐舞秦王破阵乐的全套原班人马,只不过此次担当的任务却是为木兰辞伴舞。而在这些伴舞人员的左侧则是聚集一处的七十二名乐工,这些乐工手中的器乐虽然形式多样,却最以战鼓,金锣及胡笳居多,当此之时,这些鬓染霜丝的乐工们正埋头一遍遍熟悉着自己手中的工尺谱。他们心中清楚无比,自己能不能在距离最近的下一批“采访使”大名录中,就要看今天的表现了。
“给,擦擦汗”将一应道具细细检视过一遍后,走到关关身边的唐离见她因为紧张,额头竟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遂顺手掏过袖中的汗巾子笑着道。
抬头看了看唐离,再低头看了看那方洁白的汗巾子,愣了片刻后,因心神过度紧张以至于反应有些迟缓的关关才醒过神来,接过汗巾子擦了擦额头沁出的细汗,关关抬头看向唐离的那一笑看来也很有几分勉强。
“来呀去回廊找内库奉应的公公要两樽葡萄酿过来。顺便再带包冰鱼儿。”回头吩咐了一句后,唐离才在关关身边的胡凳上坐下。
离开宴的时间尚早,陪着关关静坐的唐离此时却也不多说什么,等了片刻,已有内宫拨来支应的小黄门手捧黄桦木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中不仅有两只满盛着血红色葡萄酿的琉璃樽,旁边更有一只白绢布包及一盘黄白色的腊珠樱桃。
“曹公公听说是唐大人要鱼儿酒,亲自去库房取了波斯葡萄酿,状元公尝尝,这波斯来的货就是比河东的强至于这盘腊珠樱桃,是曹公公送予大人下酒的,我家公公说了,大人但有所需就吩咐一声,他立刻命人送过来。”那小黄门边将托盘小心放在唐离面前,边媚笑着说出这番话来。
“替我谢谢曹公公。”唐离说这话,却没从袖内掏出堪做赏赐的银钱来,这才想起自从他成亲奉职之后,因日日身边有人跟随,也就被惯成了不带钱的毛病,以至于现在要打赏也不利索。
“该你好运气。”笑着自手上抹下那枚湖绿指环,唐离递给那小黄门道,“跟曹公公说,改日若是出宫,我定当请他到别情楼吃酒。”
那小黄门却是眼利,见唐离打赏的这只指环如湖水般绿的清澈纯粹,隐隐间有玉光流动,忙把手摆的跟鸡爪疯一样道:“状元公这是极品翡翠,小的什么身份,敢受这样重赏”
“赏你的就拿着,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我今个儿手上不凑巧儿,你想也别想”唐离笑着把翡翠指环重重拍在小黄门手上,“传话去吧”
那小黄门听唐离说的随意亲近,也就不再假惺惺推辞,欢天喜地的将指环收了,笑嘻嘻的说了句:“小的代家中老娘谢过状元公重赏,大人你有什么吩咐随时传唤小的就是。”这躬身退了。
这小小的插曲分散了关关的心神,使她的紧张消解了不少,等那小黄门去的远了,她才笑着低声道:“那枚指环怕不下二十贯钱吧”
“你不知道这些宫里的小太监,嘴阴损的很,别看他当面笑嘻嘻的,若是不赏他,没准背后丧白出什么话来,坏倒也坏不了什么事儿,就是难听。得罪这种人不值”随意回了一句,唐离端起那托盘道,“离开宴的时间还早,这屋里太闷,走,咱们去外边透透气儿。”话刚说完,他已率先行去。
东亭之外,穿过回廊就是一片被四周建筑隔出的小花园。此时其他的那些乐工都被羽林军拘管着不得随意走动,所以小花园中也就幽静的紧。
这些羽林军都是勋贵子弟补入,打仗固然不行,但招子却是极利,见是唐离领着个乐工往小花园,倒也都没有为难。
由刚才喧闹的环境走到这片幽静的所在,关关忍不住长吁出口气。唐离于石几上放好托盘,取过白布包中放置的冰雕小鱼向酒樽中各投了两尾后,边向关关递去腊珠樱桃,边轻笑道:“怎么紧张了”
“怎么能不紧张”关关在唐离面前没有半分掩饰,伸手拈起一粒色做黄白的樱桃投入口中道,“我以前最多也就是为贺大人及山南西道观察使大人演过舞,今天要面对的可是天子,何况还有那么多番邦使节。我唱歌又不好,阿离你也是知道的。”言至此处,关关的眉头有轻轻蹙在一起。
“木兰辞若真个砸了锅,皇上首先也是打我的板子,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个什么”随口调笑了一句,唐离接着说,“其实关关你大可不必担心,咱们这个木兰辞纯是以新奇取胜。既然是新,能不出问题最好,即便出了点问题,也没个什么大不了的。说来说去,这也不过就是一场歌舞罢了,其实不值当如此费心。”
只是关关却并没有为唐离这故作轻松的安慰话语放松紧张,他刚一说完,关关已是接口问道:“阿离,木兰辞可是今天的压轴曲目,你说咱们能出彩吗”
“能,肯定能”放下樱桃,唐离将冒着寒气的葡萄酿递给关关一樽,自取一樽小口呷道,“我已看过各使团报上的曲目,还是老一套,都是些胡腾舞、胡旋舞之类的,我不怀疑这些舞他们能跳的炉火纯青,但跳得再好有什么用这十年来,次次宴饮都是这些老一套,第一年看固然讨彩,第二年也就一般了,到第十年,怕就是天上仙女来跳,也引不起观者多大兴趣了。自然,那些个番邦使团的舞者会在原曲目上做一些改进,但像这等改法,再怎么着也是小打小闹,还是在十部乐的框架内动作,又能有多大变化反观咱们这木兰辞可就不同了,不说那些道具,口技之类的东西,单是关关你身穿铠甲的一亮相,还不就是满堂彩。”
冰镇的葡萄酿入喉,丝丝的寒气瞬间扑灭了关关心中的燥火,听唐离说到身穿铠甲,关关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思绪也回到了当日金州花零居的那个夜晚。
看着面前侃侃而言的唐离,关关还真是感慨时光易逝而世事离奇。花零居的那个夜晚不过像是昨天,但昔日那个贫寒的伴萧少年如今却已成了新科状元,宰相爱婿和朝廷七品的太乐丞。伴随着身份变化的还有往日他那份溢于言表的散淡疏离,如今也已慢慢沉浸到了骨子里。排练木兰辞这几乎是朝夕相处的月余时光,关关再也看不到唐离刻意的与人保持距离,他整个人都似被尘世的烟火全身熏染过一般,无论是说话,处事,还是与人交往,举手投足间显露的都是自信而成熟。也正是这段时间的相处,在披上了烟火气之后,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只有在月下品茶,知己阔谈的这样特殊的时刻,才能再次感觉到他深藏在骨子里的淡泊与飘逸。当然,唯一不变的仍是他对家人的关切及对朋友的真诚。
突然,几声如在耳畔响起的浑厚钟鼓声惊醒了分神的关关,扭头看去时,却见唐离已开始收拾起石几上的酒樽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