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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教既然乱起,有着香教背景的韩老掌柜已经不见了踪影,银饷自然绝无来路。他就立时下谕,京城商户,无分大小,每家征收几千文的捐税,临时散发,维系着手头这点部队的士气
每一天都艰难得如履薄冰,谁都知道只要香教的变乱进一步扩展。而谭嗣同只要还主持着调兵外出平乱,那么总有一天会支撑不下去
可他每一天都在咬牙苦撑,这书生竟然做到如此地步,让那些已经有点动摇的新军部下不得不在他还没倒下的时候听从调遣。
谁也没有想到谭嗣同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可是谁也难以想象,这局势到底会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
看着谭嗣同打走几个军官,面前稍稍空了一会儿的时候,早已在旁边等候一阵的杨锐,立即过去将他一扯,拉着他就到了后面的屋子。
这后屋是谭嗣同倦极了的时候儿稍稍打个盹的地方,不过这几天他加起来也没沾上四五个钟点的枕头。到了后屋谭嗣同一屁股坐在行军床上,双手捂住脸深深的喘气。几天下来,官服在他身上已经显得有点晃晃荡荡的了。
“书乔,又有什么乱子”
杨锐深深地看着他:“复生看看现在谁还上衙门养成成千上万大僚小吏的京师,就我们这几个人在这里苦撑人心浮动已经到了极点,而你我之辈也千夫所指到了极点”
谭嗣同苦笑一声:“我岂能不知书乔,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外面还有多少人等着我”
“局势已经烂至极了京城那些人已经又开始奔走,我们却再无半分力量去顾着他们。颐和园里头,也不过是冷眼旁观说不定还是这暗中酝酿风潮的核心所在我已经隐隐有闻,据说有人倡议联义民以除权臣人心如此还,你还要孤心苦诣的维持下去么”
谭嗣同抬起头,人消瘦憔悴下去,眼睛就显得又深又黑,只是认真的看着白着一张脸在那里说话的杨锐:“书乔,我们说好了的”
“是指望能在徐一凡北上之前,维持住北地不陷入腥风血雨可是复生你每天都在关心各处电文往来。各地督抚朝江宁去的电报倒是很多,北地的电报都要过天津,能抄到我们这里天下的确都在指望徐一凡来收拾局面,的确已经不将京城当一回事了,徐一凡也差不多天下归心了只要他一北上,就能取而代之可是徐一凡有什么动向没有只是电邀天下督抚来江宁议事,只是来份奏折,假模假式的要朝廷速速平定北的叛乱”
“传清兄他”
“他什么复生,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徐一凡他就是想借着这次变乱,让你我和他分途之辈殉之,让北地盘根错节的势力全都灰飞烟灭。让地方督抚再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名义,让他鼎革之后的新朝少一变乱的源头这里不变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他是不会北上的我们等不来他”
谭嗣同神情呆滞,一句话也不说。
杨锐深深叹口气:“复生,走吧,离开北京。咱们可以放洋而去”
谭嗣同淡淡一笑:“我走了,京城就没人镇得住局面了香教指日就会进城,后果不堪设想”
杨锐飞快的截断他的话:“那么就不管城外乱成什么样子,再不要调兵出去了,闭城而守,城内局势还可以维持让徐一凡看无机可趁,他也不能让北地真的乱得不可收拾,到时候只有北上”
谭嗣同奇怪地看着他:“书乔,我等从上海毅然北上,就是为了保住自己性命徐一凡不能,我们就能让北地乱得不可收拾了当初我就不如留在江宁了能救一点百姓,就是一点,能为将来国家保存一点元气,就是一点,我怎么可能不调兵而出”
杨锐无言,只是看着谭嗣同,拍手苦笑:“所以你是书生,徐一凡是枭雄我就知道劝不下你,就当我白说”
谭嗣同也是一笑:“传清兄也有半份书生气,书乔,你们都看错了他没有书生气为里,纵有万般枭雄手段,他就能搅动这死气沉沉的天下英雄本是真儒事,君知否”
他缓缓站起,眼睛里闪烁着一点光芒:“我们等得来他现在咬牙苦撑,就是我们这条路走到绝处之后,所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我相信传清兄”
北京城南韩老掌柜他们驻节的荒村,这几天来多了不少客人。
自从香教乱起他就和南苑军营完全断了联系。谭嗣同的那点兵要不调走,要不全面收缩,更不可能威胁到他这里的安全。韩老掌柜就守在这里,一边通过阎书勤每天派出快马,调度着北地的次第大乱,一边就如一头很有耐心的野兽,在离猎物最近的地方静静等待着最后时机的到来。
他已经等了三十余年,这最后的一击绝不可能错过。
北地已经腥风血雨,而小村里安静平和,却仿佛处在世外。通过无数明里暗里途径找到这里来的不速之客,也都显得文质彬彬气度安闲。和出面接待他们的阎书勤阎大尊相谈甚欢,偶尔酒宴应酬然杯交错,宛如盛世。
离小村不过几里的地方,却有大队大队的难民,再向着京城方向挣扎。天阴沉了这么久,终于也开始有零星的雪花飘下。
韩老掌柜披着一领狐裘,站在村边只是看着灰色的天幕下,远处的北京城。在他身后章渝恭谨而立,两人久久不语。
旁边响起了脚步的声音,在地上冬冬直响,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阎书勤过来了。
果然跟着而来的是一股酒味,然后就听见阎书勤的笑声:“老爷子,知道这次是谁来了么大学士徐桐老头子胡子都白成那样,还辛辛苦苦地赶过来。谈完事情,还要了面八卦旗贴身带回去他妈的,这些当官儿的真不是玩意儿这个时候都忘记口口声声自称父母官儿了,恨不得贴在你身上叫大爷还让咱们闹,拼命闹死的人越多越好,咱们不是白莲余孽了,是他妈的义民还说这样不出三天,谭嗣同准得”
他话没说完,就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儿:“谭嗣同准得离开北京城”
韩中平缓缓回头,笑道:“他又是哪头儿的”
“那个老娘们儿实在的,这老娘们儿开的价钱比上次来的姓康的姓文的大方编十万新军,除了直隶,任咱们挑两个地方的督抚只要能除了谭嗣同,帮他们看紧了什么皇上还指望着咱们这百万义民能抵御徐一凡呢哈哈,到时候又是八十三万大军下江南这老娘们儿就不怕咱们造他的反”